许戈辉:我看到你现在排练时的状态,依然是很严厉,甚至有些苛刻。为什么这样一个已经见了观众并且正在演出的剧目,你还要不断的让演员做这样那样的修改? 杨丽萍:一部舞台作品要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观众审美的变化而变化,不可能一次完成。无论是技术上,还是表演状态上,都必须做出调整。这如同洗脸一样,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。 许戈辉:像《云南印象》这样已经演了很久的剧目也是这样吗? 杨丽萍:《云南印象》演了9年了,那么演员可能会懈怠。必须要有人去告诫他们,调整他们。有时候你会很偶然的发现演员做出了一个闪光动作,那么我们就会把这样的动作加到表演中去。 许戈辉:这些年我们总能听到一个词--原生态,原生态是否就意味着它可以直接拿来,意味着它本身就是艺术的,可以被人们接受的? 杨丽萍:人们在求新求异求突破的过程中,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文化特征。我觉得人们要回归,找到自己的根。特别从艺术的角度上,民间里的一些东西是非常精彩的,只是我们把它忘记了。但并不是把几个所谓原始的舞蹈,搬到舞台上就是原生态了。实际上我们倡导是一种原生态的意识和概念,是对生命和自然的态度。 许戈辉:这回选择两位跳现代舞的男演员和你合作,是否是想打破自己原有的标签?比如原生态或少数民族舞蹈。 杨丽萍:我觉得我们并没有刻意为自己打上标签,说我们要跳现代舞、原生态舞或是民族舞蹈,也从未想过要做这样的划分。它就是一帮艺术家根据一个主题对一只舞蹈的创造。 许戈辉:年轻时,你试图从传统的民族舞中跳出新意,很快你功成名就。但当人们对你舞蹈的形式相当认可的时候,你又试图回归本真。你是否认可这样的解读? 杨丽萍:这个不对。民族的舞蹈是经过祖祖辈辈的人,根据他们对自然、生命的理解创造的一些特殊的东西。它是好的东西,所以流传了下来。我是属于这个民族的后裔,所以我不单是承接,还要创造。并不是我不喜欢那个东西,而是我觉得它非常好,但我能不能再有不同的东西。而做《云南印象》是因为时机非常成熟了,人们已经忘记自己的原本的东西,那我就把它挖掘出来。 许戈辉:2004年我们因为《云南印象》有过一次这样的对话,时隔八年,外界经常用风雨飘摇形容你和你的团队,你觉得是否准确? 杨丽萍:没有,一直非常好。被媒体夸大了。 许戈辉:但我从很多新闻报道中看到,由于非典时期对演出次数的限制,你的团队曾经面临过解散的危险。 杨丽萍:那是刚开始首演的时候。但非典是全世界面临的一个困境,就像汶川地震一样。不只我的团队碰上了,很多人都碰上了。我们休息了4个月,走了很多人,也留下了一些人。 许戈辉:刚才的交谈中你提到了一个特别关键词--懈怠,一个演员,哪怕他再热爱创作,充满激情,可能一件事情重复的做也难免会产生懈怠,你又如何做到让自己永远不懈怠? 杨丽萍:我是特别要求自己的人,每天我都在要求自己,我能感觉到我的对面有一面镜子。但无论是对演员还是自己,这种要求都不是死板的,而是科学的、人性的。 许戈辉:如果说这面镜子里的杨丽萍不断审视、检查自己,继而不断的对自己提出要求。可作为演员,如果不断的关注着自己,还怎么能够达到那种忘我的境界呢? 杨丽萍:我说的审视是一种感应,是心里面的镜子。 许戈辉:仿佛在别人眼里难以克服的事情,在你这里都迎刃而解了。你面对困难的态度是什么? 杨丽萍:我特别喜欢解决困难,我认为这是一个人的能力。解决困难很容易,只要你面对现实。天灾没办法,你无法抗拒。但如果是生活中碰到的困难,其实都是容易解决的。 许戈辉:这是你人生很积极的一面。但作为想要了解你的观众一定会好奇,难道没有过苦闷,难以释怀的时候吗? 杨丽萍:没有。你觉得你有能力解决一些麻烦,或者战胜困难。没有一个人是不需要经历磨练的。反而有时候要故意磨炼自己,让自己有机会去面对一样东西,好像人们解决不了的事情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