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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香梅与香港下午茶

时间:2024-04-28 来源:中华普洱茶网

  陈香梅在她的写作生涯和日常生活中,一直酷爱于品啜中国之茶,尤其是香港下午茶。只缘中国之茶给了她太多的依恋,太多的呵护,太多的追忆与灵感。

  陈香梅初啜香港下午茶,那是在香港大学的茶室,即道道地地的一种港式茶寮之中。这里下午茶的袅袅茶氛,曾经伴着她度过了最难忘的一段大学生活。

  其时正值广州沦陷之后,珍珠港事件爆发之前,她所就读的香港岭南大学刚刚从广州迁到香港,就借用香港大学的教室上课。只因上课时间是安排在午后和晚间,所以每每上课之前和下课之后的短暂间隙里,她便好邀上三五学侣、茶侣,茗话于港大的茶寮中。这茶寮本是纯粹为了教授和学生而设的,差不多每日下午总是满座。无事就好来这里谈天说地,侃古侃今,娓娓不已。不一定要唤什么点心,清茗一盏足矣。而临到考试的时候,则也好坐到这里来下功夫。总之,每天来喝上一盏下午茶,似乎也就成了他们的一门必修课呢。

  不过那段岁月毕竟是并非那么宁静而闲逸的。这是因为不久日本侵略军的炸弹和炮火,就猝然轰毁了他们的大学生活。从此,他们所啜的香港下午茶,则失却了往日的温馨和欢欣,那凌乱茶烟中,亦被掺进了太多的惶恐,太多的愁伤!

  陈香梅永远忘却不了那个灾难的日子:1941年12月7日。适逢周末,她和友人在一处茶座喝下午茶。恰巧遇上了好几位朋友,一时高兴,就坐上火车往大埔郊游去。傍晚时分,不意有好几个人提议,说是不如明天再回香港去,索性留在郊外度上一宿罢。结果呢,只有她和她的朋友两个搭上最后一班返港的火车归来。谁知仅此一夜之间,疯狂的日本侵略军即长驱直入大埔,并且在启德机场一带狂轰滥炸。就在这场突然爆发的战争中,那几位留在大埔的朋友也惨罹灾祸,其中有两位竞不幸遇难。

  此后在战事进行的18天中,她和她的朋友则成了患难之交。那位友人常常冒着炮火老远地跑来瞧望她,有一次差一点被流弹所伤。英军投降后,虽然战火暂停下来,香港居民依然惊魂未定,当此离乱之时,她所能获得的唯一慰藉,便是香港下午茶。因为每天下午,她的朋友仍想办法来陪伴她,共啜清茗,聊以冲淡彼此心头的愁苦与忧伤……

  五个月后,他俩终于和其他亲友一同离港,取道广州湾而进入内地。陈香梅奔赴于暂迁曲江的香港岭南大学继续读书,而她的友人则去了辽远的西北做事。临别的时候,她对友人说:"将来,有一天,假如你来看我的时候,我将以三春的茶叶并玫瑰花瓣,为你泡一杯可口的茶,如同咱们在香港下午茶座上所啜的茗汁一样清甘,一样清馥!"

  自从香港岭南大学搬到乡下之后,起初,陈香梅感到最不惯的,就是再也寻找不到像香港大学校园内那般温馨的下午茶座。因而每天下午的课前课后,她简直就像无所措手足似的,只觉得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有一种莫名的无趣和尴尬,莫名的失落之感。

  当然,她所眷念的这个下午茶,并非属于英格兰式的,或者荷兰和葡萄牙式的那种舶来之茶,而是带有香港本土的茶道俗风和文化内蕴,亦即不失中国茶道文化传统的下午茶,即港式下午茶是也。

  须知,早年香港盛行的本是广州早茶,并且也不乏广州风味的午茶和晚茶,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中国茶道文化的传统俗风。可是,自从英国这老牌帝国占领香港之后,英国下午茶便也推行到了这个华洋杂处之地。从此香港不免也就有了两种茶道文化,即来自大洋彼岸的舶来茶道文化与香港本土的传统茶道文化并存,呈现出了某种特殊的茶道文化现象。

  这当然是就客观情形而言的。至于就港英当局来说,他们的推行英国下午茶于香港,则是意欲由此而取香港本土的茶道文化而代之,直至湮灭植于香港本土的中国茶道文化传统。然而,此乃异想天开耳!那些祖祖辈辈深受中国茶道文化传统薰陶的香港民众,他们对于英国下午茶的种种喝茶方式,却并不以为然,非但没有把它奉若圭臬,而且凭着自身所拥有的中国茶道文化传统之优势,卓有成效地与之抗衡并竞争。这就是把由广州早茶衍化而来的本埠午茶并晚茶美妙地糅合在一起,从而创造出了独具特色的港式下午茶。--此茶正是陈香梅所眷念,所钟爱,所赏鉴的啊!

  确然,香港下午茶给她所陶染成了的癖爱,已然是无法割舍了啊!于是乎,只好依样画葫芦,即模拟香港下午茶的种种规例,试着由自己亲手来沏茶,自斟自饮之,聊寄下午啜茗之兴。尤其叫她欣喜的是,有一位教授也三天两日邀请她去喝茶。他那里也是悉依香港下午茶的传统吃法,竟煨出了一种"茅舍下午茶"--只因他住的是一所低矮而旧陋的茅舍,故此戏称之。

  鉴于陈香梅是专修国文的,所以这位教授每当看到有什么值得赏鉴的好文章,就邀请她去一边品茗,一边品文,确乎得益匪浅矣。最叫她不能淡忘的是,这位教授煨茶,用的是一把拙朴得不能再拙朴的紫砂小泥壶,每次瀹茗,先塞进半壶茶叶,而后放在炭炉上,烹之至沸,再倒入核桃般大小的微型杯中,不曰喝茶,而曰啜茶。她啜咽之下,则觉得"初觉时,味苦涩,再饮而甘,之后就有点上瘾了"似的。如此"茅舍下午茶",每周至少得啜上两三次。

  其中有一个星期天,更是盛况无已:教授特地邀来了好几位弟子,欣欣然共啜马拉式的下午茶。一直喝到深夜,兴犹未尽。于是索性点起烛火,燃上檀香,啜茗夜话起来。茶总是由教授亲自烹煎,夜喜欢茉莉花味的,就给谁撮上几片茉莉花,放进茗汁中,顿觉有一种神乎仙乎的幽馥之气,杳缭于凌乱茶烟中,袅袅然绕梁而不已。就在此种恬静而亲睦的氛围中,大家啜着酽酽的茶汤,侃侃而谈,议论风生:时或从屈原侃到抗日的剧本,时或从《红楼梦》的林黛玉侃到《水浒传》的黑旋风,侃到《金瓶梅》,侃到《牡丹亭》……待侃得兴之所至,教授则磨墨濡笔而大书特书起来,写下了满桌台的条幅。正挥洒之间,有一位女弟子要求老师写一副对联,他即戏题一副联"几生修到梅花福,添香伴读人如玉。"众弟子一见此联之中,竟把"香""梅"两字戏嵌了进去,顿时不由一阵大哗,笑嚷道:"老师该罚!老师该罚!"老师也笑,连说:"该罚,该罚,",随即掬起酽茶一杯,一啜而尽。……

  哦哦,如此"茅舍下午茶"!仅用一柄紫砂小泥壶,就煨出了那般酽酽的茶香和花香和书香和墨香,煨出了中国茶道文化传统的清尚之气与雅尚之气。而今回首当年,怎不叫她茶思绵绵长相忆呢!

  纽约泛美大楼的云天阁,那是个纸醉金迷的所在,此间的茶室也不例外。陈香梅平日倒是无意来此涉足,不过偶尔应友人之邀,无法推辞,便不得不去那里的茶室坐憩片刻,有时也啜上一会儿西式下午茶。

  这个西式下午茶,其实也就是英国下午茶的别称而已。且看这里所用的,一律是英国最名贵的瓷壶,更有镶了金边的茶杯,确乎琳琅处处,令人眩目不已。然而在陈香梅的眼中,此类茶器却并无佬赏鉴价值可言。这些所谓"最名贵瓷壶",比之她所忆念的那柄拙朴得不能再拙朴的紫砂小泥壶,彼此就其文化底蕴和审美韵致来说,那可差得远呢。再说,眼前这些个"镀了金边的茶杯",奢华固然是够奢华,阔气也固然是够阔气的,然而奢华与阔气,未必就合于泡茶和啜茶之用,更未必就能经得起人们视觉审美的赏析和鉴识。而中国瓷都和其所产的茶盏以及其他诸品,早在欧洲文明启蒙时代以前,就风靡于东方与西方诸国,它们不是远远驾乎于这些"镶了金边的茶杯"之上么?无怪陈香梅在睥睨一眼这类不乏珠光宝气的英国茶器之后,毫不含糊地写道:"说到喝茶所用的茶具,我以为中国的茶杯最有韵致,最合于泡茶之用。"

  至于云天阁茶室所供的茶叶,几乎精品悉备,应有尽有:印度的,锡兰(斯里兰卡)的,日本的,英国的,当然也有中国的。只是绿茶的品种寥寥,红茶则居其大半以上。陈香梅虽说久居纽约,并且频繁往来于东半球与西半球诸国之间,自然也就常常接触到世界各国的茶道文化及其茶道俗风;然而她在啜茗的审美感情和审美习惯上,却依然纯乎是中国传统的,始终不渝地钟情于中国之茶。她常这么说:"我跑了许多地方,喝过各地所产的茶叶,但我觉得只有中国茶叶所泡的茶,最是可口。在外国的时候,也常听到别人称赞中国茶。"

  虽说"三十年在东方,三十年在西方",然而陈香梅的生命之根却永在中国;而且不论是辗转于东半球,还是辗转于西半球之时,朝朝暮暮始终与之相厮守的,则依然是苦而后甘味最长的中国之茶。

  陈香梅作为久居美国的美籍华人,平日应酬鸡尾酒会的机会,那是很多很多的。但她从来不像一般美国人那样,竟把鸡尾酒当作稀世的艺术珍品一样欣赏它;她所欣赏的,则是鸡尾酒后之茶,并且还要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之茶。譬如有一次,她跟一位朋友同去参加在某同事家中举行的鸡尾酒会,那是一个喜庆而欢腾的夜晚,大家喝着香槟酒,一边聆赏音乐,一边在紫藤架下跳舞。直到夜阑之时,兴犹未尽,香槟酒仍喝得不肯罢休。然而此刻的陈香梅呢,却只想喝一杯酽茶,喝一杯好茶。可是在那种场合,哪里容易觅得一杯好茶呢。于是乎,为了一杯茶,她和朋友竟索性离开了那个人家,而去到她们常去的地方,各人啜上了一杯清心可口之茶--那正是她所嗜啜的中国之茶啊。

  人们不是常说"茶味人生"么?陈香梅的钟情于中国之茶,即如斯也。且看她当年不时啜着微甘而小苦的茗汁,沉浸在无尽的茶思之中,从而味出了她那人生中的种种况味,尤其是对于家国的惆怅,以及她所深怀的期许:

  四十年来家国,万千里路山河。惆怅两岸书剑,何日期许共和。

  而叫她无限欣喜的是,1989年初春,她跟国际友人携手,组成了一个访问团来到北京,受到了优厚的礼遇;他们下榻与钓鱼台宾馆18号楼,即总统楼,比白宫还漂亮。他们在这里啜得的洗尘之茶,乃是清甘而清馥的茉莉花茶。茗话之间,陈香梅不无诙谐地对同伴们说:"你们此生大概只有这一次住这栋宾馆,除非有朝一日你做了总统。"引得大家一阵哗笑。

  这个大陆访问团,由北京而上海,而福州,而厦门,而广州,所到之处,都受到大陆同胞的热情欢迎和盛情款待。每次宴会,陈香梅着意赏鉴的,则是那些品类不凡的宴前茶、宴后茶,并且往往由斯而引起她那不能忘怀的许多啜茗往事。尤其在上海访问期间,则不由忆念起了她和陈纳德将军婚后的一番伉俪茶情--

  她和陈纳德将军婚后一度寓居上海,生活比较安定,每天下午5时左右他俩下班回家之后,照例休息片刻。夏日是在凉台上,冬日则守在火炉旁边。她是悉依喝下午茶的习惯,沏上一杯茶。而他呢,则照例要喝上两杯酒,让身心都好放松一下。她曾尝试请他一起来喝下午茶,他也曾尝试请她改喝一杯鸡尾酒。然而,他们双方的尝试竟都失败了。她爱喝她的下午茶,他则爱喝他的鸡尾酒。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,无非乃习惯使然也。而在"离开上海之后,我们一直没有一个安定的家,东奔西跑,有清静的环境时,没有安宁的心情;有安宁的心情时,又没有清静的环境。到台湾以后,更是时日在忙碌中消磨,更哪有闲情逸趣去享受下午茶的滋味呢!"(引自陈香梅《下午茶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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