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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摩的眼皮与茶渣的形状 半年前，我在英国人简·佩蒂格鲁写的《茶设计》中读到一篇文章，标题是"茶叶的迷信邪说"，里面收录了一些有意思的说法："一个家庭主妇不在新家中用自己的茶壶沏一壶茶，她就不会有好运；往茶壶倒热水之前忘了放茶叶，是不祥之兆；茶壶盖子忘了盖，会有陌生人造访；在茶壶中搅拌茶叶会导致人们发生口角。"这些传说，多是与禁忌有关，可以归入消极巫术，这些民间传说流传的地方，在英伦三岛以及一些西方国家。 过了几个月，重温经典美剧 《老友记》（第8季），这一季的时间设定是2002年，第17集，剧中出现了一段剧情：主角们在中央咖啡馆喝茶，菲比手里拿着一本书，一边翻书一边为朋友们进行茶叶占卜，她轮流看了看朋友们的杯子，然后根据杯中的茶渣形状预测他们的运程。菲比手中的书，应该和《塔罗牌教程》或《星座占卜指南》类似，茶渣图像有对应的符号参照和解读系统。菲比一本正经地说，自己做过几年的茶叶算命师，放弃做茶叶算命，是因为算得太准了，人生需要未知，而且她喝茶还会拉肚子。因此，她成为了一个放着恩雅的音乐帮别人按摩的按摩师。 《老友记》截图 这段戏唤醒了我对《茶设计》中"茶叶迷信邪说"的回忆，当时我脑海里的全部想法就是：茶叶算命是个什么鬼？为什么是茶渣可以预测吉凶？难道这也是从大中国传出去的么，怎么我知道。 我最先联想到了一则关于茶叶起源的传说--茶树是由达摩的眼皮变成的。传说达摩祖师在面壁修行，犯困睁不开眼睛，为了保持清醒，他就把眼皮扯下，丢在地上。不久之后，他的眼皮长成了一株大家从未见过的树，和尚们打坐也困也睁不开眼睛，他们觉得达摩眼皮长成的树，应该也可以让他们保持清醒，就把茶树叶子摘下来煮水喝，于是就有了第一杯茶。 这则传说出现的时间应该大大晚于我们开始饮茶的时间，但它和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茶叶占卜，都是关于茶叶与"看见"之间的关系。 网络图片 袋装茶叶是万万不行的！你需要叶片较大的茶叶 一位哈利波特迷告诉我，读茶渣是霍格沃兹魔法学校占卜课的必修课程。在欧洲和中东地区很多人都会读茶渣，在读茶渣之前，还有读咖啡渣，读蜡、读酒。16世纪茶叶传到欧洲之后，就开始有了读茶渣，并一直延续到了现在。 哈利·波特的茶杯，迹象是"大黑狗"，代表死亡 在亚马逊上搜索了一圈，发现有许多此类的书，作者大多是英国人，女性居多，几位作者在个人介绍中都提到，小时候喝早茶，家里的大人就教他们读茶渣，她们著作中所记的对照茶渣形状和含义，有数百种之多。从亚马逊的书评上看，现在国外有许多人在研究茶叶占卜，也难怪《老友记》中还要专门设置这样一个情节。一些欧洲的瓷器厂还生产过专门用来读茶叶的杯子，杯子上的图案值得玩味。 专用杯子 网络图片 （英）Andrew Wright在《如何受人欢迎》一书中详细的写出了用茶叶算命的方法。你有一杯茶（或咖啡、酒或其他饮料）你往朋友的杯子里看一眼，或许你相信你从朋友杯底的茶叶残渣中观看出他的未来。"袋装茶叶是万万不行的！你需要叶片较大的茶叶。倒茶时不要滤出茶叶。杯口要宽，杯身上宽下窄，白色或至少或浅色的。"这里的"叶片较大"是一个相对概念，在国外，比较多见的是武夷茶、大吉岭红碎茶。你不能用云南大叶种茶的标准进行参照。 亚马逊上关于茶叶占卜的图书 具体的操作如下：当你的朋友快喝完茶的时候，让他们用左手拿杯子，迅速地以顺时针方向转三圈。要让茶叶流到杯口。然后你的朋友要把杯子倒过来并数到7，你接过杯子，杯口朝上，杯把朝着自己，然后开始研究茶叶的形状。需要记住茶叶的分布形状，以及茶叶在在杯子的什么地方。 "左手""顺时针""三圈" "数字7"，这些严格的规定充满了巫术的神秘力量。往下看，你会发现一个更为强大的符号系统，在占卜过程中，杯子的不同部分有不同的象征意义：杯把旁的部分表示朋友的家。杯子的上端表示现在，底部表示未来。 《如何受人欢迎》一书内页插图，杯子的不同位置表示不同的运势 如果从遥远的十七世纪开始算起，茶叶占卜已流传了数百年，这背后隐藏的是东西方复杂的文化交融和碰撞，所有的想象，都在人们顺时针转动茶杯，阅读茶渣图案的瞬间兑现。有人用古老的茶叶去预测未来，你可以说这是一种迷信，但是作为一种植物，这是茶叶的胜利。 想知道自己命运的人必须喝掉茶 几本英国人写的书中都提到，读茶渣大概出现在16、17世纪的欧洲，有人提到是僧侣和吉卜赛人最先传播此事，随着喝茶的普及，普通家庭主妇都掌握了这项技能。17世纪的欧洲，可能是荷兰、葡萄牙，也可能是英国。以英国为例，17世纪的英国，茶叶刚刚传入，茶叶在传播中被塑造成一种具有治疗作用的东方植物。因为路途遥远，运输艰难，茶在17世纪、18世纪初期的欧洲是很稀奇和高贵的东西，贵族们喝茶的时候需要从一个带锁的盒子里把茶叶取出来。在解读的过程中，茶叶不仅仅是一种饮品，而是有魔力的植物。为这种植物施加魔力的力量，来自东方，也来自西方。 网络图片 曼德维尔爵士充满神话色彩的东方游记（梦游）满足了17、18世纪欧洲对东方伊甸园的想象，这里光芒万丈，这里有龙，这里的树皮剥下来就可以当钱币，这里的一切都笼罩了神秘的光环。伴随着地理大发现，东西方商贸往来，传教士的书写，东方的真正轮廓才渐渐地显露出来。茶、瓷、丝是东方向西方最重要的输出，这些东西以及它们所代表的生活方式，构造出了西方眼中的东方世界。 17世纪的欧洲，几经打压的巫术并未完全消失，而宗教的广泛影响还正处于构建之中。万物有灵是许多巫术的基础，有魔力的植物，在巫术和自然宗教中十分常见。翻开十七世纪英国文学作品，从罗伯特.伯顿《忧郁的解剖》，到弥尔顿《失乐园》，再到约翰·塞尔登的《燕谈录》，十七世纪英国文学流行的元素就是困惑、思索与求解。可能在英国某处神秘的小房子里，有一个神秘的女子在用茶叶进行占卜，在她的仪式中，盛有茶渣的杯子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水晶球。 "茶"的有趣之处还在于，当一片鲜叶从茶树上被采摘下来，经过一系列加工变成等待冲泡的干茶叶。当茶与人、器、水再次相遇，又将发生另一种意义上的驯化，参与驯化的不仅仅是作为个体或群体的人，而是一种文化力量。当携带着东方文化信息的茶叶进入西方，它在影响当地文化的同时，进入了被新文化土壤和传统所"驯化"的过程之中。多种观念和行为通过茶叶介质充分拉扯，最后诞生出一种新的生态、新的平衡。 文|杨静茜 茶业复兴编辑 微信号 yangjingxi923 图|来自书籍插图以及网络 |